工人日報記者/陳丹丹 于芊芊

　　西北邊陲,，茫茫戈壁，無垠無盡。

　　秋分過后,，天山南北秋意漸濃,。戈壁深處的阿拉克別克界河流水淙淙,，順著國界線蜿蜒而去,，距此數(shù)百公里的褐里格庫木沙漠邊緣，白楊在風(fēng)中沙沙作響,。

　　這是祖國的西北角,，也是保家衛(wèi)國的一線。夏有烈陽,，冬有寒霜,，從晨光熹微到披星戴月，這里有一座座“夫妻哨所”,，有一代又一代守邊人,，在荒無人煙之地扎根，于西北之北定立,。

　　“一生只做一件事,，我為祖國當衛(wèi)士?！比f千戰(zhàn)士如同邊防線上“移動的界碑”,，釘在戰(zhàn)位之上，守護家國安寧,，守望山河安瀾,。

　　界河旁的瞭望塔

　　阿拉克別克河，中國與哈薩克斯坦的界河,。界河兩岸風(fēng)景如畫,、逶迤秀麗，但也常遇狂風(fēng)暴雪,，常有蚊蟲肆虐,。

　　界河旁有一座軍武哨所，一座瞭望塔,，一面國旗,。馬軍武和張正美夫妻,，一守就是36年,。巡邊,、守水、護林,，這里的無數(shù)個日子,，幾乎都重疊成同一個模樣。

　　軍武哨所原名“桑德克哨所”,，在哈薩克語中,，“桑德克”意為“空箱子”，正如其形容的,，哨所方圓數(shù)十里人煙寥寥,。

　　傍晚，天色漸暗,，面龐黝黑的馬軍武身著迷彩服,，走在巡邊的路上，講起了36年前那場改變他一生的洪水,。

　　那是1988年的春天,，彼時的中蘇界河阿拉克別克河暴發(fā)特大融雪性洪災(zāi)，洪水沖垮桑德克龍口泄入我國境內(nèi),?！鞍凑债敃r的國際法慣例，中蘇國界位于界河中心,，如果任憑界河改道,，界河以東、自然溝以西的我國領(lǐng)土將被劃入鄰國版圖,?！瘪R軍武記憶猶新。

　　國土神圣,，守土有責(zé),。

　　彼時，年僅19歲的馬軍武,，參與了這次驚心動魄的搶險斗爭,，其所在的185團和周邊兄弟單位、地方各族群眾歷經(jīng)16個晝夜奮戰(zhàn),，終使堤壩決口合龍,、界河重歸故道，保住了55.5平方公里的領(lǐng)土,。同年,，185團決定在桑德克龍口增設(shè)一座民兵哨所，馬軍武成為了這座哨所的首任護邊員。

　　4年后的1992年,，馬軍武與同為“軍墾二代”的張正美喜結(jié)連理,。自此，夫妻二人開始了共同護邊的生活,。

　　哨所位置偏僻,，自然環(huán)境惡劣?！把策叿派谟兴目?，春天的洪水，夏天的蚊蟲,，秋天的風(fēng)沙,，冬天的冰雪?！痹趶堈赖挠∠罄?，夏天是最難熬的時候，“哨所外的蚊蟲數(shù)量達到1立方米1700多只,，我們養(yǎng)的狗被叮死了6條,。”到了冬天,，這里的最低氣溫達零下40多攝氏度,，夫妻二人巡邊時會帶上饃饃，天寒地凍,，包里的饃饃都結(jié)了冰碴,，“一口冰碴一口饃，渴了就喝點雪水”,。

　　天氣不是唯一的難題,。有一年，為了避免河道堵塞引發(fā)河水泛濫,，馬軍武撐著皮筏子清理河面雜草,。“一個浪過來,，瞬間把皮筏子沖走了,。”每每想到這個場景,，張正美仍心有余悸,，“我在岸上追著猛跑了幾公里，直到看見他扒著一個樹杈子爬了上來,。一瞬間悲喜交加,，撲到他的懷里嚎啕大哭。”

　　沙漠邊的夫妻哨

　　西北邊陲,，阿勒泰地區(qū)“吉木乃”小鎮(zhèn)以北11公里,，一棟“身披迷彩”的3層磚混建筑，孤單地矗立在沙漠中,。

　　這里是北沙窩哨所——駐扎在褐里格庫木沙漠邊緣,，遠離居民區(qū),，位于中哈國界線關(guān)鍵地段,。2012年開始，付永強和劉桂芝夫妻開始在此巡邊,、護林,。

　　孤煙之下，北沙窩哨所成了一座夫妻哨所,。

　　劉桂芝記得,，剛來哨所時，這里“沒水沒電沒草沒樹”,?！半x沙漠近又經(jīng)常刮風(fēng)，哨所門前堆起的沙子高度能有50—60厘米,?！蹦莻€時候，付永強和妻子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,，就是用麻袋裝完沙子再提出去,，隨后是升國旗，去邊境線上巡邏,。

　　彼時,，對于他們來說，無邊的寂寞,，是守邊的最大挑戰(zhàn)之一,。“桂芝,，你往外看啥呢,？”付永強發(fā)現(xiàn)妻子經(jīng)常趴在窗戶上朝外看，剛開始他十分不解,，“我看看路上有沒有人,，能不能聽到車子聲?！眲⒐鹬ミ@樣回答,。

　　“最害怕的是節(jié)假日。”付永強回憶起幾年前過節(jié)時的日子,，“那時閨女還小,，她放假了會從學(xué)校回家,?！狈蚱薅搜策厱r，因為擔心女兒的安全,，于是把她鎖在家里,，“有天回家晚了，看到閨女自己趴在凳子上睡著了,，心里特別不是滋味,。”

　　巡邊路上的意外,，總讓人猝不及防,。幾年前的冬天，剛剛學(xué)會騎馬的付永強在64號界碑附近巡邏,，路上突然躥出一只野兔,，馬受到驚嚇后嘶吼亂撞，把付永強從馬背上顛了下來,。誰知,，此刻，付永強的一只腳還套在馬鐙里,，受驚的馬狂奔起來,，把他一上一下地在雪地里拖行了五六十米，棉衣也被劃破拖爛,。

　　初心代代接續(xù)

　　在北沙窩哨所,，從曾經(jīng)的漫天黃沙，到如今的有草有樹,，前后僅有五六年時間,。

　　幾年前，在國家興邊富民政策和兵團的幫助下,，付永強和劉桂芝夫妻開始在哨所周邊打井種樹,、養(yǎng)牛畜牧，“我想讓大家看到,，戍邊雖然苦,，但也有人可以在邊境線上致富，這樣能吸引更多人過來巡邊,、守邊,?！?/p>

　　如今，付永強夫婦管護著300多畝土地,，土地上種著約3萬棵樹,，在沙漠中建起了一片綠洲，有效阻斷了沙漠的蔓延,。不僅如此,，近年來，附近先后建立8座夫妻哨所,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巡邊護邊隊伍,。

　　“剛開始孩子們并不理解，不懂為啥要來這里,?！备队缽娬驹谟H手栽種的兩棵白楊樹旁,，言語里滿是欣慰,，“看著我們?nèi)諒?fù)一日的工作，孩子們也慢慢懂了?，F(xiàn)在他們也回到了家鄉(xiāng)工作,，女兒成為了西部計劃志愿者，在中蒙國界線附近工作,?！?/p>

　　筆直的白楊樹，挺立在哨所旁,，如同一排排忠誠的衛(wèi)兵,。

　　如今的軍武哨所，兩個人的相依變?yōu)榱艘蝗喝说膱允?。這里不僅有了新的哨所,、新的瞭望塔，修通了水泥路,，還來了一批又一批新的護邊員,。

　　相比于馬軍武的沉穩(wěn)內(nèi)斂，張正美的性格更為外向爽朗,?！霸谶@里，我們吵架都沒人拉架的,！”張正美笑著調(diào)侃道,，她愛在工作之余唱起那首《走邊防》，“走邊防,，走邊防,，走到山頂大聲唱,。走邊防，走邊防,，軍歌一唱天就亮……”

　　時光流轉(zhuǎn),，歷歷在目。山河無言,，歲月銘記,。

　　西北之北，寒凝大地,，軍武哨所和北沙窩哨所中,，五星紅旗迎風(fēng)招展?！坝辛诉@面國旗,，無論巡邏走多遠，都能找到方向,?！瘪R軍武的語氣里透著堅定，“家是哨所,，哨所是家,，守國就是守家。我們會永遠在這里堅守下去,?！?/p>

　　（原載10月27日《工人日報》）